大家好,我是来自西安交大一附院肝胆外科 ICU的一名护士,今天在这里,想跟大家一起来谈谈我对于生命与死亡的一点想法。这确实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但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过程。
我今年二十四岁,二十四岁,大家想到的是什么?是青春正浓,是张扬、是热血、是生命开出最美丽的花的时候。可我却常常想到的——死亡。这不是什么让人骄傲的成熟。可那又为什么?
我工作的那个地方叫做ICU——Intensive Care Unit重症监护病房。听到这个名字,大家的心情或许多少有点低沉,因为这意味着住在这里的患者都是一些重症或者是大手术后需要特殊监护的,可能在我现在说话的这几分钟里,一些患者正饱受着疾病所带来的痛苦。我每天和他们相处,我看着他们,慢慢的意识到,我面对的不是患者,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们渴望活着,但疼痛在折磨他们的身体时,他们的心里也会泛起挣扎,生与死的挣扎……这世上最无法预料的,大概就是死亡了。
去年,我特护过我们医院一位著名的老教授:孟教授,西北腹部外科有名的女强人。她是个出了名的性格坚毅、工作认真、做手术干净利落的人。医生也是一个平凡人,也会生病,在2000年做完肺癌手术后,她依然活跃在工作岗位上,为广大患者解决病痛。没曾想病情突然恶化,住进了中心ICU,气管插管、胃管、尿管。为了拯救孟教授的生命,用尽了各种方法。看着她就那么苍白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真的无法和之前的她联系在一起。什么是痛不欲生,我竟深有体会。她虚弱地躺在那里,右手颤巍巍地写下了:请拔除气管插管。意志异常的强烈,孟教授的家属也是医生,沟通后决定遵从教授本人的意愿,拔了管转回普通病房,病情急剧恶化,但通过家属,孟教授表达了拒绝一切有效抢救的意愿,没有升压药,没有胸外按压,最终安详而又有尊严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在生与死的挣扎里,她选择了后者。泰戈尔《飞鸟集》有这样一句话“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我想,或许是医生这个岗位,让她在生死上已经看的足够透彻,活着的时候多了一份自由和洒脱,而当死亡来临之际,从容面对,不急不迫。但我常常想,如果是我呢?我怎么选择?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这是哈姆雷特的经典名句。坚持还是放弃?这确实是个问题,大问题,但这也是我们面对生死最先发出的本能反应。当生命走到了尽头,面对生死,有的人选择坚持,有的人选择放弃;有些选择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些选择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有些选择是患者或者家属的决定,有些选择是医学人文关怀的体现。但无论何种选择,都与对错无关,那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交代……
这个世界上最无法否定的规律大概就是“我们的生命总会有终点的”,但我们大多数人从未认真想过,因为害怕而不敢正视.,以至于生了重病,真切的感受死亡的临近时,才会惊慌失措,仓皇应对,痛苦万分。
之前问过身边的朋友,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觉得稀饭最香甜吗?一是饥饿时;二是在医院里。病房里大多都是腹部大手术后的患者,只有在肠功能恢复正常时,才能开始进食,往往都是从稀饭开始的,因此我曾无数次听到患者碎碎念,从来没觉得稀饭可以这么好喝,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几天甚至十几天滴水未进。我也曾是一名患者,大三那年做了口腔手术,术后张嘴都困难,更别提喝水吃饭了,每天最期盼的就是家人送来的稀饭,可是,望着冒热气的稀饭即使只能喝一两口,也会露出暖心的微笑,术后一个月我的饮食才逐渐恢复正常,因此,我现在异常珍惜每顿饭的美好时光,即使被笑称为吃货也在所不惜,我在享受生命带给我的一切。
我们不禁会问,为什么人到了医院,才会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无奈?我不晓得到底有没有地狱,但是,我想,如果有,可能就是ICU这样子的吧。这并不是说ICU不好,其实ICU是医院里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有先进的医疗设备,最优秀的医护人员,最好的病房环境,可这里却充斥着幽闭、痛苦、呻吟,甚至死亡……
但是无论如何,我始终相信“为医之道 唯心至臻”。“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是所有医护工作者坚守的准则。在生命的最后,作为医护工作者,我们要竭尽全力给患者生的希望,缓解痛苦,给予尊重和爱。唯有内心对患者充满人文关怀的,心中对患者有所牵挂,才能肩负起治病救人的重任,才称得上是一名合格、优秀的医护工作者。
到这里工作多半年,高强度的工作中,经常会和同事们开玩笑说,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不要送我进ICU,不要插管,不按压,不除颤……做深静脉补充液体的时候,一定要一针见血,要是我先挂了,一定告诉医院,这是工伤……
我俩哈哈大笑,笑声并没有掩盖空气中的丝丝焦虑。刚到ICU,频繁的夜班让我觉得被世界抛弃……休假总是和好朋友好闺蜜时间错开,这样,我的生活就只剩下了工作、睡觉和电视剧。可是,慢慢的我却越来越焦虑,生命的本能让我开始学着如何将工作与生活分开,我在阳台上养花种草,与朋友挤出时间一起喝下午茶,跨越大半个西安城寻找美食,在瑜伽老师的带领下放松身体和思想,在跌跌撞撞中重新寻找儿时的爱好,我很庆幸,我找到了,原来生命里并不只有工作、睡觉和电视剧。
因此,在我的生活里,生命,是可口的美味,是阳光和花草,是我们胸膛里扑通扑通的心脏;但在我的心里,生命是监护仪上跳动的音符,是患者的会心的笑容,是家属们放心的舒口气。而死亡,别怕,那只是生命的落幕。